前幾年,子君簽約的經紀公司面臨改組,變成大經紀人制,正好她的合約即將到期,在公司詢問了一圈,幾個大經紀人面露難色,不願接手,老闆只好親自約子君談,委婉建議地說,「資歷也夠了,地位也到了,是該成立自己的工作室了。」公司願意放開對子君的約束,讓子君獨立運作、獨立核算,這樣分成更少、路會更寬。
深夜回郊區別墅的路上,她和子君對第二天的行程,而子君只反覆想著飯桌上老闆的暗示,覺得萬念俱灰。車下了高速公路,路過別墅區附近的一片人工湖時,子君突然叫司機停下,對她說:「妳下去,我不舒服,想自己回家。」
她很驚恐,好聲好氣地求子君:「姐,在這裡下我叫不到車⋯⋯」
子君冷冰冰的,並不心軟:「妳下去,等一下會有車來的。」
她看著保姆車絕塵而去,感覺子君對她開了一個並不好笑的笑話。那時候還沒有叫車軟體,她在荒郊野外等了又等,連貨車都鮮少路過。沒有力氣感受委屈、害怕、憤怒,她只想趕緊回家。沿著湖邊往大路走的那一段,她倒是想起了從小到大,沿著走過的遇龍河,只是在陽朔,許多個晚上抬頭會看見浩瀚星空;而在北京,抬頭卻是漆黑一片。
在北京看不見星星。可是又有什麼關係?
在北京,妳看得見明星。看得見他們經歷了怎樣的機緣、做過什麼樣的犧牲,最終才得以走到鎂光燈下,熠熠生輝。
在北京,妳看得見高樓大廈、瓊樓玉宇。足夠努力,妳就能走入其中一間,與華府的主人談笑風生、飲酒作樂。乃至,親自成為某間華府的主人。
在北京,妳看得見生活的趣味。以各種顏色、氣息、味道、聲音、動作、語言⋯⋯的形式,無所不在,日新月異。
在北京,妳看得見自己的夢。看得見它如何從一個不可名狀的念頭,漸漸被這城市滋養、發出芽、長出脈絡、深深扎根,最終結成果。
她越走越快,也越走越輕鬆,不再害怕。穿越了這片黑暗,前面的燈火並不是老家的街巷。所以有什麼好怕的?她不會看見那些吃相難看的親戚、無事生非的鄰居,也不會聽見母親關切又無奈地問她:「怎麼回來了?」
她知道,她不會離開北京,但一定會離開子君。
文/王欣
本文出自《雖然苦,還是想活成令人羨慕的樣子》圓神出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