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為疫情的關係,我周遭女生朋友的網購範圍,都從衣服美妝拓展到了生鮮肉品,朋友A在網路上購買了一箱肉,可偏偏貨運送達那天,她剛好臨時有事,於是她拜託先生記得收好貨後就冰到冰箱,交代了哪些要冷凍、哪些要冷藏,冰箱若沒有空位,哪些東西可以先移出……她說著說著,先生立刻回了她一句:「妳幹嘛買那麼多?」
她回答:「湊免運比較便宜阿!」
先生又說:「要便宜不是市場買更便宜!」
她又答:「平常要上班哪有空上菜市場?」
先生再說:「妳下班回家的路上不是會經過黃昏市場嗎?」
她再答:「下班很累還要拿一堆菜回家很重欸!」
先生繼續說:「妳就算好每一天要吃的量啊,下班回家路上剛好去買一點,而且巷口不是有超市嗎?青菜豆腐那些超市買就可以,這樣整個順路就可以買齊……」
一個不下廚的人開始指導她如何規劃買菜路線,不由得我朋友滿肚子怒氣,其實這種事在兩性關係裡,實在太常發生了!明明你只是請伴侶幫一點微不足道的小忙,他卻像是你惹出了啥天大麻煩讓他收拾一樣,高高在上開始挑剔你做事的方法,請對方做點小事,就得聽足三小時教訓,不免讓我們對這段關係感到失望。
可奇妙的是,當你不耐煩起來,覺得不如自己來時,對方又會把事情搶過去攬在肩上,然後說:「我又沒有說不做」!久了你就會發現,這些抱怨不斷的人,往往是念得越多、做的也越多,表面上看起來像是不願負擔,但該他們做的事,其實一件也沒落下,反倒是真正不願承擔責任的人,是不會抱怨的,因為他們早在你開口前就一溜煙跑得飛快,或者高高掛起,讓你連跟他開口的勇氣都沒有。
為什麼明明願意付出、卻總要擺出一副不甘不願的樣子呢?我想,這就是伴侶之間的一種奇怪競爭吧──我們都爭著當那個功勞最大的人。
一個有心要經營一段關係的人,是會把互相扶持、互相幫助這些信念放在心上的,可有趣的是,當一個人深深把這些信條刻印在潛意識裡時,卻會造成另一種扭曲的反效果,那就是當另一半在抱怨自己辛苦時,會覺得伴侶其實是拐著個彎在指責他不夠能幹、不夠體貼。
所以,只要你說自己累、自己忙,他就要跳出來指導你怎麼過日子才能游刃有餘。
他想證明你會累,是因為你不懂得安排時間,不是他不體貼;
他想證明你辛苦,是因為你不懂得變通取巧,不是他沒有付出;
他想證明你不開心,是因為你想太多、不知足,不是他能力不足……
而這樣的伴侶,永遠不可能說出「你好辛苦喔,惜惜」這種話,因為一旦承認了你的辛苦,也就變相承認了他的無能。
可是啊,一開始我們抱怨辛苦抱怨累的時候,也就只是想要被安慰而已。
然而兩個人之間的張力很奇妙,原本你也不是想邀功,但是,一旦對方不承認你的辛苦,你就會越想證明自己含辛茹苦,最後,「誰比較辛苦」就變成一種奇怪的競賽,好像有個什麼金苦瓜獎似的,拿到的人就可以出頭天。
有人的地方就有競爭,而伴侶之間其實也有競爭意味在,我經常覺得經營一段感情就像是兩人合夥開公司,心裡你是知道對方貢獻卓越、缺他不可的,但嘴上就非得要說「要是沒有我,早就垮了」這種話,別說這種競爭很無謂,因為贏的人沒有獎金,卻能得到隱形但卻更有價值的東西:感情裡的贖罪券。
人都會犯錯,而且有時我們就是明知故犯,我常覺得,我們的日子裡有一半是在跟全世界賭氣,比如半夜吃完泡麵,真想把碗丟在水槽裡就去休息,可是想到前兩天你才叨唸過另一半吃完飯碗不洗,如果你今天也這樣做,明早他丟給你一句「你還不是一樣,有什麼資格說我」,那還不氣死你?所以你遲疑了兩秒就去洗碗了,洗的時候真想隨便洗洗,但又想證明你比伴侶勤勞,終究你憋著睡意,細細的連碗底都洗得乾乾淨淨。
我們沒辦法時時刻刻保持完美,而那些掉漆的時刻,贖罪券就派上用場,「垃圾你去倒一下會怎樣,我做的家事比你多好不好」、「你每個假日都跟朋友出去,我偶爾才跟朋友去旅行一次會怎樣」……想要伴侶吞下某些虧的時候,贖罪券就是我們支付一切的法寶。
可是,是誰說你有罪?
伴侶會抱怨,但抱怨終究只是抱怨,會讓抱怨升級成責怪、甚至爭吵的,往往就是我們不給伴侶抱怨的權力。我見過一種夫妻檔是這樣的,一落座,先生就忙不迭開始抱怨老婆,「她喔,嬌滴滴的,太陽太大就不出門」、「有夠笨,曬個衣服忘了夾夾子,風一吹全掉地上要重洗」、「她有一道世界名菜,就是煮泡麵」……然後妻子就在旁邊笑,表面上看起來,這當老婆的真是不合格,啥都不會、沒有貢獻,可再仔細聽下去,會發現先生抱怨歸抱怨,卻是志得意滿的,原來人不怕多做,只怕沒有成就感。
有時我覺得,我們就是對自己要求太高了,所以請伴侶做點事還得有「正當理由」,其實何妨試試直接說「我懶得做」、「我想多睡一會兒」,就讓伴侶佔點功勞又如何,對自己放鬆一點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