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遠方的姊妹–我的私人姊妹

文/麗莎˙珊儂

我們在環抱著基烏湖上山丘的蜿蜒長路上開了四十五分鐘,村子裡十字路口破敗的商店間,有剛果軍隊盤桓,我從休旅車下了車,腳下的嘎吱黏土立刻吸住了我的人字拖。

等候的婦女開始唱歌,男人和孩子往後站,今天是純女性的聚會,他們並沒有獲邀參加。她們長長的隊伍進入婦女會的院落,沿途繼續唱歌跳舞,今天的接待會感覺上幾乎是超現實的,女人們的服裝顏色鮮豔飽和,襯著被上午的雨淋溼、蒼翠茂密的風景。兩名婦女領著大家做即興的呼喚及回應吟誦,不斷的感謝。

「我的孩子原本無法上學,現在因為有妳,可以受教育。」

「我們過去挨餓,現在因為有妳,有東西吃了。」

接待會進行了二十分鐘後,奧坦絲靠過來說:「穿黃色衣服的是妳的姊妹德雷莎。」

她是個端莊的女人,年約四十出頭,穿著傳統的非洲服飾,一身俐落分明的鮮黃及鮮紫色,我比她高了一大截。

有個朋友稍後看到照片中的我時,就曾說:「妳在她旁邊看起來就像是個亞馬遜女巨人!」

「妳有收到我的信嗎?」我抱著她問。

「收到過一封,」她說:「我已經完成課程了。」

「妳有拿到照片嗎?」

「我很愛。」她說:「我告訴我先生妳要來,他也想要來見妳,但這個地方只准女生來。」

「妳在信中說妳先生被帶到叢林中去,這是同一個先生,還是妳再嫁的?」我問道。

「我有好多、好多事情想要告訴妳。」

我們和其他八個姊妹魚貫走進水泥教室,我單獨接待她們,後來蹲在一個綁著豹紋頭巾、穿著有蓬蓬袖和鮮艷刺繡衣服的姊妹身邊,看著小手冊。

碧翠絲,她的贊助者欄寫著:凱莉‧湯瑪士。

儘管要把這個見面會安排在符合凱莉需要的某一天很容易,只要透過電子郵件略做協調就好,但她的旅行計畫卻讓她無法在今天過來和她的姊妹碰面。她委託我把信函和照片交給碧翠絲。「不要把我都已經這麼大老遠過來了,卻沒有辦法與她見面的事跟她說,可能比較好。」她這麼告訴我。

我為什麼會想要碧翠絲知道這件事?

我一邊比畫著跟碧翠絲打招呼,一邊告訴奧坦絲:「不要提凱莉現在人在剛果。」

「碧翠絲就是被叫到這裡來跟凱莉碰面的,」奧坦絲說:「我已經跟她說凱莉不會來了。」

唉喲。碧翠絲眼睛繼續朝下看,隱藏那種人在試圖掩飾失望時的笨拙和低落的表情。「凱莉很遺憾她今天無法到場,她也好想要跟妳見面,她要我轉達她的愛,她實在是趕不過來。」

我拍了張碧翠絲拿著凱莉和她丈夫相片的快照。

我們繼續進行我們的見面會,凱莉那位姊妹則保持著似笑非笑的表情,靜靜的用手指撥弄著照片和信函,不過她看起來還是像一個走錯宴會的人,好像不介意自己消失不見的樣子。

我們從「戰爭帶給我的麻煩」開始談起,但談話內容在我一個姊妹說:「有些孩子死了。」時迅速轉換。

那是我想談的重點之一,於是我問道:「妳們當中有多少人失去了孩子?」

九個裡頭有六個舉手。

「妳們有多少人不只失去一個孩子?」

她們舉起了手指頭表示,幾個舉起了兩根手指頭,一個舉起三根手指頭,還有另外一個女人舉了四根手指頭。「死了四個孩子。」

另一個解釋道:「失去了一對雙胞胎,還有接下來的嬰兒。」

她們每個都開始了自己的一行解釋。「嬰兒在生出來以後太累了,根本沒有辦法吸奶。」

「我十三歲的女兒死於貧血症,輸了四袋血以後還是走了。」

「兩個嬰兒,全都死在診所裡,我現在沒有孩子。」

德雷莎補充道:「有個孩子因為叢林生活條件惡劣而死了,我們把她埋在院子裡。」

這些故事明明不該讓我覺得意外,卻還是令我震驚。我舉證這些統計數字已有數年,次屬撒哈拉非洲地區的死亡率原本就高居世界首位,而剛果孩子的死亡率更是它的兩倍,戰爭的結果是至今每天依然會死一千五百個人左右。事實上,在剛果死亡率中,直接和戰爭有關的占百分之一,在這其中由暴力造成的還不到一半,絕大部分的死亡都是源自於戰爭的餘震,主要都是可以輕易治好的疾病,而幾乎半數的死亡人口都是五歲以下的兒童。

在我們結束失去孩子的相關討論中,時光飛逝,而我幾乎沒聽到德雷莎說什麼,她一逕的保持沉默與謙虛,等到終於輪到她開口時,她說:「我跟孩子一起逃出來,一片漆黑當中,我還是看到了他們帶走了我的先生。」

那晚聯攻派民兵帶走五個女孩和其他八個男人。「被綁架的女孩逃過死劫,卻將八個男人五花大綁的殺死,只留下了我先生。」

「妳先生加入了聯攻派民兵的行列嗎?」我問她。

「他是個奴隸,負責煮飯。」她說。

「逃出來的那天,他受命出來撿柴火。」她繼續說下去。「回到家時,他們還送了信來,說改天一定會過來找他。我先生是個好廚子,所以他們說要他回去,因為他們找不到其他幫他們煮飯的人。」

「妳不能搬到布卡夫去開間餐館嗎?」我問道:「妳還住在同一間房子裡?」

「我們還在那裡。」

讓人難過的是,我們時間不多了,我們拍了張團體照,我大力的擁抱德雷莎一下。在開車離開時,我們互相揮手道別,我回頭對著她叫道:「Kwaheri!」再見。

在開回家的路上,當我們繞出偏遠地區,看到景色懾人的基烏湖時,卻有種見面卻是失望的感覺,對德雷莎和我皆如此。在她等待了好幾個月,想著麗莎‧珊儂是什麼樣的人,在我跑好幾公里的小徑,邊想著她黑濛濛的模糊照片,預演著要跟彼此說什麼好幾年後,我終於見到她本人,我擁抱了她,可是我們根本說不上五分鐘的話,只交換了短短數語,我對她依然是一無所知。

本文出自《遠方的姊妹》大於創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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