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穆熙妍
Milky 結紮之後,外面的公貓果然銷聲匿跡,一切歸於平靜。她的體型在成年前稍微偏瘦,結紮後新陳代謝變慢,增加了一些體重,反而剛剛好。結紮的貓對於玩的興趣會減弱,活動力也會降低,這點在Milky 身上頗為明顯。她的個性本來就屬於淡定冷靜型,結紮後更常在我房間窗台上看外面,一看就是一下午。
寵物在北美洲是非常幸福的,溫哥華每平方公里的人口密度約五千多人,公園和大樹非常多,很適合老人和小孩居住,更是寵物的天堂。我先生當時和我是十幾年的鄰居,他家就在我家隔壁街。從高中開始,每天他從家裡往東去上學,我則是往西走。我們常常經過對方的家,但並不認識彼此,直到上大學才有機會接觸。
我讀完大學之後回台灣念研究所,他則是去舊金山讀MBA。因為家人也都回流了,我們兩家住了十幾年的屋子先後賣出。雖然很想回去看看,但每當有假期,我們總往沒去過的地方跑,回加拿大的機會少之又少。
可是,心裡總是對溫哥華有一份特殊的感情,老想著回去看看充滿回憶的舊家,一起走過當時錯身而過,兩家中間的路口。這個心願一直沒機會實現,直到出道以後,慢慢發現我還有滿多加拿大的粉絲。有一位和我比較熟,今年從我這裡知道舊家的地址,特別跑去拍了照片傳給我們看。
我抱著忐忑的心打開照片。說忐忑是因為很多新屋主都會把舊房子拆掉,蓋起我們稱為「怪獸屋」的新式設計師住宅。我們家隔壁當時住著一位退休的白人老醫生,他的妻子已去世,孩子們也各自成家。我媽有時候會帶著點心去探望他,閒聊中曾問他為什麼不把房子賣了,把錢放在銀行收取利息,去住在比較容易管理的公寓。他感傷地回答,因為這個老房子裡面滿滿地都是他和太太的回憶,他很怕一賣掉,房子就會被拆。
「我要守在這裡,她才能有地方回來」,老醫生這樣說。
這段話大概給了我媽很深的印象,以至於後來她賣房子的時候,也要求屋主千萬要保留這棟房子的原貌。但這畢竟是非常不切實際的請求,房子所有權是別人的,要滿足前任屋主的心願簡直是天方夜譚。
令人驚喜的是,照片上我們兩家都沒什麼改變。現任屋主答應過的,真的做到了。他們把屋齡幾十年的老房子照顧得很好,連我們種的樹都還在,樹幹變高,枝枒已攀升到二樓。舊家有扇古董大門,以前總有朋友笑說像城堡一樣,不會錯過,很容易辨認。
住過十幾年的家,靜靜地坐在照片中央,代表著我的少年時光。大門正上方就是我的房間,窗台很低,Milky 以前的寶座就在那裡。我先生說以前經過我們家,常常看到有一隻灰白色大眼睛的貓坐在二樓窗台上很久都不動,他曾以為是假的擺飾品。
後來養了Toffy 和糖糖,我一直很遺憾沒有機會帶他們去溫哥華,享受那裡的公園和空氣。第一是沒有時間,第二就是坐飛機其實對寵物而言是很受苦的事,回台灣還要長期檢疫。我總是想,如果他們能在廣大的草地上奔跑那該有多好,說不定還能交幾個狗朋友。Milky 是唯一伴隨我在國外生活過的,我有幸與她互相陪伴十六年,搬過好幾次家,經歷過最久也最多。
看著照片,時間彷彿靜止在當年的夏天,一切都沒有改變。她隨時都會輕盈地跳上窗台鑽過窗簾,觀察偶爾經過的路人、屋子前的大樹、竄上竄下的松鼠。灰白相間的長尾巴從窗台上垂著不動,我叫她的時候才輕輕甩幾下。
而我先生對於Milky 的印象,也成為我們相處過程中珍貴的記憶。命運真是非常奇妙,本來朋友圈不太重疊的兩個人,十幾年後會在一起,交換重疊的時光。
愛得晚愛得早,都不如剛剛好。
時光荏苒,歲月凍結。該遇見的人,到哪裡都會遇見。
本文出自《陪你到最後:小豬熊Toffy萌日記》台灣知識庫出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