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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唯一相關的,大概是你那邊的雨,最後還是下在了我的眼中。 (圖/Shutterstock)

你那邊的雨,最後還是下在了我的眼中

來英國旅行其實是楚瑜的提議,我們說好要在準備婚禮之前來一趟情侶身分的旅遊,不是為了試探,而是為了認識彼此完整的過去。我由初中到大學一直在英國唸書,將近十年的時間由東邊的肯特郡走到中部倫敦,這個國家的確記錄了人生中部分的我。從小到大都在臺灣的楚瑜對那些部分的我很是好奇,也許她認為我的過去沾了一點洋氣,比現在老氣的我有趣多了。

但來到坎特伯雷後,我便知道一切迴避都是徒勞無功的。我不想比較,可是當你重回心裡面曾經最喧鬧的一片土地時,就像回到球場主場,旗幟滿天飛揚,無法視若無睹,外來的人只能更加用力揮動作客的小旗對抗。

隨著細雨,我帶楚瑜來到我曾經待了五年的學校,這是一間歷史悠久的英國寄宿學校。記得入學時有背過那些繁冗的歷史,關於哪個十八世紀伯爵的慷慨和教養,可惜早早就交還給老師了。我也因此向楚瑜解釋不了什麼故事,反正這裡一磚一瓦,幾百年來都用著它們的肉身向途人展示斑駁遐邇的歷史,更多的言語在這些痕跡前都變得無力。

走在碎石鋪成的小路上,沿著路走下去便是藤蔓滿布的主樓。不時有下課的學生與我們擦身而過,向我們投射好奇的目光。密雲滿布,天空一直下著綿綿暗雨,滴滴答答的在泥地積起一潭渾濁的水窪。我們細心打著傘,學生們卻兩手空空,最多也只是拿制服外套蓋著頭匆匆跑過。

楚瑜好奇地問:「他們為什麼不撐傘?」

「英國人覺得這些雨不算雨。」我下意識地想要解釋,但話一說出口便後悔了。

我還是想起了她,記憶導線一旦被點燃便無法被挽回,只能任它們隨回憶襲來。

曾經有一個女生也是這樣,不愛撐傘,甚至這句「不算雨」也是她說的──

穿著黑色百褶長裙的她每天都會從教堂往主樓這邊奔來,記憶中金色微鬈的長髮被雨水打溼後浮漾出一綹流光,在灰暗天空下那是唯一一片滑潤柔和的雲彩。噠噠的皮鞋踏在石子路上濺起陣陣水花,落在她蒼白的小腿上盪漾得像露珠欲滴。雨點落在她附近彷彿都會變慢,形成一串串斷線的透明珍珠,要套在她的脖子上。

對於一個對女性從未心動過的少年來說,那顯然是一次被俘虜的初遇。我只想起皮耶.考特那幅〈暴風雨〉中的克羅伊,也是這樣在雨中優雅奔馳,不同的是克羅伊身邊有著愛人達菲尼斯,而我慶幸眼前的她還是孑然一人。後來我發現這個「克羅伊」總是不帶傘,在這個被灰霧微雨包圍的城市,她總是跑在雨中。

「你沒有傘?」終於有一天,拿著傘的我用英語喚住她,開學已經兩個月,我還未跟她認真說過一句話。

她挑眉,掀起似有還無的微笑,回應我:「對英國人來說,這不算雨吧。」

「可能是的,」我不介意她這種國籍玩笑,尤其當我們穿著同一樣的制服,更不當這是一個玩笑。我舉了舉手中雨傘:「但對英國人來說,你們也不會感冒嗎?」

她想了想,好像覺得我說得有道理,便走進我的傘下。她的肩膊貼著我的手臂,髮絲間洗髮水的蒼蘭香味傳入我的鼻腔,但那也有可能是柵欄旁的波斯菊混合土壤的芬芳,反正我不懂花,但我認識了她。來到了主樓的屋簷,我收了傘,撒了撒傘緣的雨水,回頭迎上她的微笑與對我說的一聲謝謝。

「對我們這些外國人來說,這不算一個認真的道謝。」我戲謔地反將她一軍。

她有點意外,然後在我的聳肩中,忍不住與我對視而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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