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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唯一相關的,大概是你那邊的雨,最後還是下在了我的眼中。 (圖/Shutterstock)

你那邊的雨,最後還是下在了我的眼中

「我不明白你在煩惱什麼,但我愛你。」她從來不吝嗇說愛我,像其他英國人一樣,彷彿張口就能說愛,哪怕我沒有感覺到被愛。我不輕易說愛,常常以「喜歡」代替,我覺得愛是被感受的而不是被宣之於口的一種存在,像我跟所有與她類同的女生拉開距離,都是希望能跟她在同一條路上走更長的距離。

她說:「說喜歡不夠的,我喜歡傑克,我喜歡教科學的羅素先生,我也喜歡瑪莉太太和她的小狗,但我愛你,你也要對我說同樣的話。」

我感到無能為力,原來她根本不明白:「……這裡人太多了,感覺你聽不到我的聲音。」

「這裡是坎特伯雷,怎麼會太多人?」

「不,我說錯了,」我仍然用英語對她說話,卻幾乎肯定我倆無法溝通:「是你永遠聽不懂我的聲音。」

我明明有說愛,從第一天就說了,當我看見你在雨中跑來,就想為你遮擋。只是你永遠不懂。不是語言的問題,也不是距離的問題,是由一開始,各自心中愛的模樣就截然不同,貢獻的方法也絕不一樣。就算我粉身碎骨為你付出一切,你也不懂那就是我無聲的愛──  我的愛不是贈予稱謂、不是反覆說愛,是我摸清你與我的差異後,無悔換取一身求同存異後的傷口。

你向神祈禱時不是也沒作聲嗎?神也是不用言語,以行動回應你吧。那為什麼你能感應衪對你似有還無的眷顧,卻不懂我近乎虔誠的保護?

那天下的不是綿綿微雨,是滂沱大雨,那是我跟你分道揚鑣的一天,也是我收到來自臺灣父親病危消息的那天。我走在雨中,想點起我為你學會吸的香菸,它就像不愛撐傘的你,在雨水中怎也燃點不起火源,果然我只學懂了你的動作,卻學不會你的灑脫。

好不容易點起了,也僅僅是咬著它的身體讓你發熱發亮,將你的靈魂愈送愈遠,漸漸吐出雲繚煙繚,默默放走你的背影,指縫間還剩下些沾有你氣味的菸灰細碎。聽說人類體內有百分之七十都是水,難怪離開時,過半的我要從擠擁的眼眶裡逃離,要回到更大片的水滴之中。

「我的天!」瑪莉太太從花圃裡抬起頭來,看見了我和楚瑜,熱情地把泥鏟拋到一旁:「我的孩子,你終於回來了,讓我看看……都過多少年了?」

我跟她交換一個擁抱,向她介紹我的女友楚瑜。瑪莉太太是學校花園的管理者,年過五十仍風韻依舊。往日我經常幫忙看顧她的小柯基犬,好讓瑪莉太太能專心打理花園,那時還有她陪我一起。我想這亦是瑪莉太太對我印象深刻的原因。

瑪莉太太給我們泡了茶,三人坐在花園伴著鳥語花香閒聊這幾年的逸事。楚瑜跑去跟小狗玩耍了,瑪莉太太溫柔的目光掃過她,最後落在我身上。喝完最後一杯茶,瑪莉太太緩緩向我遞上一把傘。

我一愣,這是我當年送給「她」的那把傘。

「幾年前她也回來過……她看起來很好,結婚後搬到了法國,那次回來,她說想把這把傘交回這個地方。」瑪莉太太微笑又帶點惋惜地說。她看過這麼多人從這裡相識,相愛到最後分開,就像見證過無數次最純真的幼苗發芽,卻還是無法開花結果。

我欲言又止,看見花園內同一片白色的花海,裡面混集著不同的花種:「也許我和她就像這樣,只是因為恰好在同一片土壤中成長,穿著同一件衣裳,淋過同一埸雨,便以為我們也擁有著同一顆心,能夠走過一生。」

兩顆種子不同的花也許能開出一樣的顏色,但卻不能一同盛開、一同枯萎,每個人覺得命中注定的相識和分離,都是緣分罷了。

瑪莉太太搖搖頭說:「孩子,我人生中的第一盆花是我花上最多心思種的。我一直盯著它、為它澆水、給它陽光,但到最後它也沒能開花,有時我還是會想像它開了後會是我看過最美麗的花──  但我感謝它沒能開花,我才學會照顧下一盆花。那盆花可能真的很美,但那時的我不適合它,我還不懂種植,它不能盛開最長的花期。」

一朵波斯菊在我們談話期間掉了花瓣,我想,花瓣落下的速度不會快過一個春天,忘記一個人的速度大概也不會長過一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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